张阿利:说说梦萌的“行走文学”
作家梦萌先生说他是“人民的腿”,他的创作是“行走文学”:从泾渭之交走向宝鸡峡水利工程,从秦都咸阳走向十三朝古都西安,从八百里秦川走向彩云之南,从大西北走向东北三省,从关中平原走向东海之滨……于是便有了五部长篇小说、两部中短篇小说集、三部散文集、两部论文集,以及多部报告文学等等。
从他的作品我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确是一位行者,一直在行走。人不停行走,创作不停行走,作品也不停行走。读他的作品,能感受到强烈的时代感、空间感和现场感。以下我谈几点感受,愿与大家共同交流。
第一个感受是写作已成为梦萌先生的生活方式和生命状态,也是他人生阅历的重要组成部分。梦萌先生原是水利系统的干部,有他的本职工作,但他对文学的初心一直没忘,对文学的追求一直没放,对文学的行动一直没停。我手头有梦萌先生三部著作,一部是长篇小说《倾城》,一部是《梦萌文集》,一部是诗歌集《诗角》。虽然研读不精,但觉得梦萌先生50年的文学生涯,80年的人生阅历,应该是他人生和文学的双赢。特别感受强烈的是在他身上,我看到的是我们陕西作家长期以来特有的生活方式和生命状态,就是让文学追求始终伴随作家的人生,热爱文学如同热爱生命。实际上从他开始创作到如今,文学都一直在浸润着他的生命,他以50年的创作经历,证明文学是和自己爱人同等重要的另一个人生伴侣。所以,我看到他的这些作品,这么多丰硕的成果,包括有这么多名家对他的评价和肯定,真的是他宝贵的人生积累和丰厚的文学创作资本。
第二个感受是梦萌先生的创作一直伴随着时代,无论小说、散文和诗歌都充满强烈的时代气息。他的50年创作历程刚好经历了我国改革开放前后的特殊历史阶段,也是他们这一代人与国家“同命运共呼吸”最深刻的共情共鸣时期,也包括他高中时因在《中国青年》发表文章而受到政治牵连,直到后来的改革开放这样一个全过程。虽然在他文学初创阶段遭受过一段时间的禁锢,但是在接着改革开放后的文学破冰,以及受到西方文学思潮的影响,再到后来文学创作的多元化时代等等,面对如此复杂多变的时代文学场域,梦萌先生没有沉沦和随波逐流,而是始终坚持人民立场,始终与时代同步。如他创作的关于水图腾题材的《爱河》,关于法律反腐题材的《悲喜娱乐城》,关于城市新移民题材的《倾城》,关于生态危机题材的《新部落》《绿太阳》等,都是社会热点焦点问题,都打着鲜明的时代烙印。
所以我认为梦萌先生的写作一直是伴随着时代,而且通过很多作品,包括我看到的《倾城》这部长篇小说,都是时代的记录,是与时代的对话。《倾城》是对改革开放历史性的叙述,具有史诗性的品格。这些人物当时在农村,如女主人公麦娜就曾这样发问,我们为什么要这样的生活?现在,城里楼房越来越高了,道路越来越宽了,公园越来越美了,穿着越来越时髦了,为什么要我们在农村“坚持八年抗战”?就这样,由“不服气”到“要改变”的这种精神突变,促使广大农民工进城,这是那个时代的鲜明特征。我读到这些文字时,感到特别真切,也特别感动,这是主人公发自内心的质问,也是普通人觉醒和企图改变自我命运的时代之问。
从梦萌先生的作品里都能看到这种与时代的紧密关联,而且很有意思的是包括他的写作方式都是与时代同步变迁的。我特别感兴趣他的《农事记忆》这一组文章,约四万字,分三十多个题目,几乎包括所有农事活动。作品短小精悍,结构严密紧凑,语言生动优美。这些现在只储存于老一辈记忆和农家乐博物馆的东西,梦萌先生却把它翻转得活灵活现,读起来不但轻松自由,而且仪式感很强。称它为非虚构也罢,新写实性也罢,新大众文艺也罢,总之很新鲜,有一种独特的艺术感染力。又如他和王满院的微信对话,还有一篇和黄委一个局长微信对话叫《微中对》,像《隆中对》一样,时髦新颖,颇有现代感。真想象不到,如此时髦新潮的文章,竟出于一位耄耋老翁之手!类似微信里面的一些记载都能激起创作灵感和冲动,不是一般作家特别是八十岁老人所能达到的,这从侧面反映梦萌先生与时俱进的时代精神。随时而化,积极进取,这是他的一大特点。从这一方面来说,虽然梦萌先生已经80岁,但他的写作方式和视野甚至超越了许多青年作家,完全是青春式的,是很时尚的,包括身体素养在内,好像和八十岁根本没有关系。
第三个强烈感受就是梦萌先生的创作体现出鲜明的空间感。现在讲写作和空间,我们陕西很多作家写作的空间就是多限于本土和本土文化表达。梦萌先生的空间感,不只是在省内本土,而是延伸到全国各地,例如发展到上海,形成了南方与北方、东部与西部的空间交互融合。在此方面,像李春平等作家,他们经过努力,在空间上占有一定优势,也取得很好的创作收获。梦萌先生近年来的诸多创作,将黄土文化和海洋文化的碰撞与融合,对于陕西文学和上海之间的交流更加频繁,空间得到拓展,已经形成了某种新的城市文学的创作趋势。他把文学的事业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把文学陕军的气息走到哪里也带到哪里,而且融入了上海魔都这样时尚的环境氛围。反观文学写作,可否得出一个公式:空间变化=生活变化=心理变化=文风变化。回顾梦萌先生的创作经历,是不是可以探索出这样一种生活逻辑和创作心理机制?
第四个强烈感受就是梦萌先生的写作有非常完整的知识建构。事实上很多作家的写作只是对生活的感受,对生活的见识,对人生的一些思考,这是必要的,必须的,也是必然的。但对于知识性建构,怎样又能够把这些体现在作品的叙事里面,却并不是容易的事。过去读雨果、读托尔斯泰的作品,就感受到这些知识建构对作品的重要。而梦萌先生的作品,也能明显感觉到他在这方面的追求和努力。如《倾城》开头对全真镇历史积淀、道教文化和清末民智沉潜的铺陈,特别是老子“无为而无不为”思想贯穿始终,甚至影响到主人公的命运沉浮。试想,如若没有坚实的知识建构支撑,能取得“一次本不该发生的意外事件,一场黏蜜凄美的三角恋爱,一位爱情至上的唯美女子,一个虚妄的罪恶导致一个真实的罪恶,构成《倾城》全部的悲剧色彩和美学含义”(陈忠实语)的艺术效果吗?同时,这也是作家的一种文化自觉和写作经验。我们太需要这种写作中的知识建构,唯如此才能形成一种浓郁的文化背景和人文环境,才能提升文学的品格。尤其在新形势下文学品格面临新的挑战时,这种写作会有助于形成作家自己的一些特点,更多地赋予作品的艺术魅力和时代的纵深感。
第五个感受就是梦萌先生和他的作品具有一种博大的情怀和情趣。在写作中他对山川河流、对故乡热土,也包括对上海所见所闻的人和事,还有对过去的记忆和眷恋等等,选取不同方式,或散文、或小说、或诗歌、或报告文学等,都寄予深情,做出非常精彩的抒写和展示。在这中间我读到的是他的情怀,是作为一个作家必备的气度和志趣。我觉得一个人能长期不懈坚守50年文学创作,也可以说为文学而殉道,一定是这种情怀在发挥着长期规制和持久驱使的原生动力。梦萌先生之所以能引起那么多评论家赞赏和读者热议,与他这种博大情怀和情趣是分不开的,这就是文学的共情,是人性禀赋灵犀相通的魔力。
同时我也注意到,比如《梦萌文集》前面两篇很有意思的代序,是王莹和孟江写的。原来孟江和王莹就是梦萌先生的儿子和儿媳,他们也都是父亲文学创作的青年见证者。特别让我难忘的是孟江代序写到这样一个细节,他说父亲过去用笔写作,现在变成了用电脑写作,父亲对儿子说,手写像雕玉,打字像砌墙,写作必须跟上时代步伐。孟江接着写道:“父亲就这样一直砌墙,砌着砌着就砌出几百万字的作品,连老花镜都包浆了。”这段文字写得非常有质感、现场感和视觉感,读起来真切生动,很有感染力。文中还披露了一个细节,就是每天清晨,梦萌先生早早起床,六点钟准时端坐在电脑前,在键盘和荧屏互动中开始大脑、视力、手腕和指尖的演练,日复一日,每天坚持四五个小时。文学创作变成了很好的养生方式,心中有大爱,心中有情怀,心中有梦想,就不会被那些杂七杂八、鸡毛蒜皮的琐事所搅扰和掳掠,写作成为习惯和常态,养心养生的话题便不再空泛。梦萌先生正是如此,不管七事八事,每天先想着自己的事,先想着自己的文学梦,因为有梦,所以才萌生了那么多文学大作,特别令人敬重。
梦萌先生虽已八十高龄,但他的心态依然年轻和上进。我明显感觉到,现代科技给他插上了翅膀,他以另一种方式继续行走,迎着数字时代和互联网+新浪潮展翅翱翔。为此,我衷心祝愿梦萌先生:咸享高新科技,尽阅人间春色,让生命和艺术之路远走越远,越走越宽广!
〓 作者简介
张阿利,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现为西北大学文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戏剧与影视学专业学科带头人,兼任中国高校影视学会副会长,教育部高等院校戏剧与影视学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电影家协会理论评论委员会副会长,中国高校影视教学委员会副理事长、副主任,陕西省教学名师等。
责任编辑:李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