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大开发走来的尚建选

       初识尚建选，缘于一次评估会。化工行业头部央企牵头组织，邀请的都是学界名流，业内巨擘。在围绕“陕西省芳烃产业高端化发展”进行研讨时，尚建选的发言引起高度关注。
　　担纲领衔的专家告诉我：“这是今年的院士候选人，在煤化工领域贡献卓越，不可多得。”
　　“他到底有多厉害？”我问。
　　专家神情庄重，心悦诚服地说：“他是我国知名的能源化工专家，是煤炭分质清洁高效利用理念的提出者、技术体系的构建者、关键技术开发和重大示范工程组织主持者。用一个准确的概念来表述，就是战略科学家。”
　　这是一座富矿！
　　次日即去采访。
　　那个九月的下午，阳光灿烂，秋高气爽。及至见面，勃勃英气扑面而来。气度儒雅的尚建选风神秀朗，侃侃而谈，从那份坚定和自信里，我感到有一种力量深沉而持久，涌动而喷薄，浩浩荡荡，排闼而来。 　　（一）选准主攻方向，低阶煤分质利用上位“破圈”
　　读书拿到博士学位，对煤化工领域的研究不可谓不深；带着实践中的前沿问题广泛开展学术交流，和国际顶尖权威探讨如何破局，眼界不可谓不广；数十年去伪存真、深入腠理潜心科研与大型国企高层的管理实践，胆识不可谓不强。
　　一个人一生中最大的幸运，莫过于在他的人生中途，即在他年富力强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使命。
　　“八十年代上大学时，我就产生了低阶煤分质利用的设想。由于这一块还比较冷清和荒凉，所以，尽管得到导师高晋生先生的赞许，也仅仅是个概念。当时只有一个朴素的想法：煤不能一把火烧了，应该充分利用。”尚建选若有所思。
　　“千百年来都是如此，还能怎么利用？”我觉得匪夷所思。
　　“热解、提炼、加工，可以创造更多的价值。”柔和的话语里传递着自信与执着。
　　他起身从书架上递来自己的学术专着《低阶煤分质利用》。
　　捧着厚厚的思想的结晶，我的思维抛锚了。在一个国家发展的迫切需要中，必然蕴藏着人生的远大前途。至于“冷清和荒凉”，也是容易出彩的地方。拓荒呼唤着创新，能够挑战和激发一个强者的理想、志向和聪明才智。更何况，一个幼嫩的花蕾比一颗果实包含着更多的真理。
　　他为茶杯里续水，把我拉回了现实。
　　为什么选它？
　　尚建选雄辩滔滔，言之凿凿，大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之势。
　　低阶煤是指低变质阶段的煤炭，包括褐煤、长焰煤、不粘煤和弱粘煤，主要分布于陕西、内蒙古、新疆等西部地区，目前占我国煤炭储量、产量一半以上并将逐步扩大。资料显示，全国低阶富油煤（焦油收率≥7%）储量在5000亿吨以上，潜在油含量500亿吨、气资源量75万亿立方米。
　　“这些煤是怎么利用的？”
　　面对提问，尚建选无奈地说：“我国90%以上的低阶煤直接燃烧用于发电、工业锅炉和民用燃料，资源利用效率低、环保成本高。”言毕，貌若甚戚焉。
　　他默默地抽了一支烟，语调低沉，眉头紧蹙。
　　“所以，我们立足陕北储量丰富的低阶富油煤特点，提出了煤炭分质清洁高效多联产利用的理念，兼顾煤炭作为能源和有机质统一载体的双重属性，推动以油气及气化产品为主要目标的清洁高效转化利用，对保障我国能源安全、积极稳妥推进‘双碳’目标达成，占有极大的权重。在陕煤，我一直亲自推动并主持实施这件事。”
　　近年来，陕煤集团面向国家重大战略部署，聚焦行业重点难点问题，主要在煤炭绿色、安全、高效、智能开采加工，煤炭分级、分质、清洁、高效转化利用，新能源、新材料，以及相关产业上下游融通绿色低碳发展三个方面开展科技创新布局。 　　尚建选果断地摁灭烟头，身子向前一探，那手势，就像大将军折冲樽俎，纵横捭阖——
　　低阶煤灰分低、水分高；固定碳低、挥发分高。
　　在元素组成上，氢氧多、低碳、硫氮少。有机结构上，低芳环单元多，桥键弱。
　　立足结构特点，低阶煤绿色低碳转化利用的思路应是这样的：以追求低阶煤转化利用全过程总能源转化效率和碳氢氧原子利用率高、水耗及排放少、产品高端化为目标，通过中低温热解，先分质转化为气（热解气）、液（煤焦油）、固（半焦）三种形态，再对热解气、煤焦油、半焦进一步分质转化利用，从而经济环保的获得煤基特种燃料、高端工艺油品、稀缺化工原材料及氢气、甲烷和热、电清洁能源。
　　这是最优选择吗？
　　绝对！
　　坚定、快速，毫不迟疑。
　　作为陕煤集团主管科研和技术的总工程师，尚建选胸有成竹：在分子层面，避免了碳氢氧原子间的过度拆分；在转化方面，最大程度利用煤炭资源分子结构特点；在能量利用方面，增加了化学能的多级、多层次转化与梯级利用；相对于燃烧、气化、液化等工艺，反应条件温和，能耗低；碳氢氧元素转化利用效率高，碳排低；煤的结构单元未过渡拆分，液体产物主要为环烷烃；硫、氮等杂质大多进入煤气部分，利于资源化回收利用；煤中水分干燥段回收，水耗低且污水产生少。
　　如此看来，“低阶煤分质利用”确实是一条低能耗、低碳排、低物耗的煤炭清洁高效利用重要路径。
　　目前进展如何？
　　答曰：已经上升为国家战略！
　　近年来，国家陆续出台的多项规划及行动计划中，煤炭分质利用已被列入重要议事日程。2020年5月，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新时代推进西部大开发形成新格局的指导意见中指出：“积极推进煤炭分级分质梯级利用，稳步开展煤制油、煤制气、煤制烯烃等升级示范”。目前已经规划布局了陕西榆林、新疆准东等四个现代煤化工产业示范区，稳妥推进陕西榆林、内蒙古鄂尔多斯等煤油气战略基地建设。
　　体现在2011年经国家能源局批准，由陕煤集团联合十三家相关科研及设计单位，建立了国家能源煤炭分质清洁转化重点实验室。在前期实践探索的基础上，依托该产学研合作平台，开展了大量的核心关键技术攻关和产业化试验示范，建成多套大型工业化示范装置。开发了“气化热解一体化、半焦发电耦合、煤焦油制特种油品和芳烃及精细化学品、系统余热余气和污染物资源化利用及生态重建”等系列关键技术，构建了以低阶煤分质转化利用为核心的全产业链技术体系，建成千万吨级热解分质转化、污染物资源化利用及生态重建产业集群。近三年新增产值1295亿元，利润 140亿元。被列入《能源技术革命创新行动计划（2016-2030 年）》重点任务，《“十四五”能源领域科技创新规划》重点任务。
　　我们知道，我国能源赋存特点是富煤、贫油、少气。2021年，我国天然气外采量占比44.6%，石油外采量占比72.1%。如果将所有低阶煤分质利用，将会产生巨大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 　　（二）夯实发展基础，实现超常规发展率先垂范
　　2000年，陕西省为落实西部大开发战略，面向全国公开招聘副厅级领导干部和企业高管，尚建选赫然在列。那一年，他35岁。
　　华东化工学院（今华东理工大学）本科，中国矿业大学硕士、博士，煤炭部平顶山矿务局、平顶山煤业集团领导岗位的历练，使他对煤炭行业有了全面深入地了解。在陕西省煤炭运销集团分管市场管理与总体规划，又让他对用户买煤做什么、效能怎样、这些煤究竟应该去什么地方有了更加充分地掌握。
　　“信仰是去相信我们所未见到的，而这种信仰的结果是看见我们所相信的。”（奥古斯丁语）
　　2004年陕西省委、省政府为落实“西部大开发”战略，充分发挥陕西煤炭资源优势，从培育壮大能源化工支柱产业出发，组建了陕西煤业化工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简称陕煤集团）。此后，陕煤技术研究院、富油科技公司、胜帮科技公司、新型能源科技公司、特种油品研究院等科研机构相继成立，充分体现出力量组织、资源配置、要素流动等方面的矩阵优势。 　　为谋，所重者胆，所贵者智。胆智兼备，则万事可为。
　　2010年，尚建选在中国第一届国际煤化工大会上，做了低阶煤分质清洁高效利用主旨报告，受到时任中国工程院副院长谢克昌院士、清华大学副校长倪维斗院士、华东理工大学高晋生教授和国内外与会专家学者的充分肯定，煤炭分质利用终于引起全社会的关注。之后，参与了中国工程院承担的《中国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战略研究》等三项国家重大战略咨询项目研究，低阶煤分质利用研究成果被列入《国家“十三五”规划纲要》能源发展重大工程和《能源技术革命创新行动计划（2016—2030年）》重点任务。
　　2011年9月，尚建选出任国家能源煤炭分质清洁转化重点实验室主任。
　　他要把每个人的创造激情鼓动的沸腾起来！
　　“国家能源局的重点实验室放在陕煤后，坚持产学研结合、开放合作的原则，以基础研究、应用研究、核心装备研发、工程化开发与示范、产业化推广与服务并举，致力于科技产业化和产业科技化，组建起由600余名核心研发人员的创新团队，设立了6个工业化试验示范基地。通过产学研合作，成功开发出6项热解技术，4项焦油加工技术，4项煤制烯烃、芳烃技术，2项绿色MDI、TDI技术，3项全产业链系统集成技术。其中4个热解技术、3个焦油加工技术、2项煤制烯烃技术及系统集成技术已实现工业化生产。7项技术被鉴定为国际领先水平。”尚建选眉飞色舞，情绪高昂。
　　谈起煤炭分质利用重大技术，尚建选如数家珍—
　　一是研究形成了低阶煤热解分质转化理论，开发出粒煤和粉煤分级高效热解系列关键技术，突破热解装置规模放大、系统稳定运行和焦油收率提升等重
　　大难题，主持建成并运行全球首套百万吨级粉煤快速热解示范工程。
　　二是提出热解煤焦油加氢定向转化技术原理，发明了煤焦油全馏分加氢定向转化环烷基油品技术，攻克了沥青质加氢转化工程难题，主持建成并运行全球首套50 万吨/年煤焦油制军民两用特种油品示范工程。
　　三是主持开发了以低阶煤分质转化为核心的全产业链技术体系，组织建成千万吨级产业集群，推动了我国煤炭资源的大规模清洁高效利用。 　　这样的成果，确实引人瞩目。尚建选说：“创新和创造都是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进行的。但是，真正的继承，每一次都是继承者自己进行过再认识、再创造的坚定选择与弘扬提升，否则，历史上就没有继承这个东西。所有的真知和发现，都必须坚持一条原则：以科学的态度对待科学，以真理的精神追求真理。”
　　什么是真理？真理绝不是手段和目的，主观与客观之间的契合与联系。所谓真理，就是以遵循客观规律为前提，以符合历史要求、满足现代需要、引领将来发展为旨归，“通过讨论和说服而取得社会一致的能力。”
　　交流不能创造真理，但却可以发现真理。特别是和有思想、有创见的人交流。
　　（三）催化先导优势 推动新质生产力发展 　　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加速演进，与我国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形成历史性交汇。
　　这是一个机遇与挑战并存的历史时期。机遇具有战略性、可塑性；挑战具有复杂性、全局性。挑战前所未有，应对好了，机遇也就前所未有。
　　谈到当前形势，尚建选深有感触地说：“全球产业链重构、战略性资源产品国际供给波动巨大、经济全球化遭遇逆流等多重因素叠加，前有发达国家封堵，后有一些发展中国家紧逼，我国高质量发展面临高端回流与中低端分流的‘双向挤压’，只有加快打造更具安全性的现代化产业体系，才能有效应对严峻挑战。”
　　要说政治站位高，还是这些大国企的高管。
　　陕煤集团已经意识到，只有涵养内在势能，强化外在驱动，实现多元化融合发展，进一步深化产业之间的业务关联、链条延伸、技术渗透，紧跟国家战略方向、区域发展走向、产业转型导向、市场需求取向，
　　以绿色创新为根本出路，着眼于新的增长引擎，瞄准面向未来的、能起到先导性和未来支柱性的产业，开发引领性、原创性、交叉融合性技术，构建网络化、集群化、生态化发展的产业形态，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持续增强发展的潜力和后劲，才能拉长价值链条，提高产业含金量。
　　“新质生产力是什么概念？”我第一次听说。
　　尚建选招手让我看他正在浏览的网页：“这是习近平总书记最近在新时代推动东北全面振兴座谈会上首次提到的，原话是‘积极培育新能源、新材料、先进制造、电子信息等战略性新兴产业，积极培育未来产业，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增强发展新动能。’这是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的重要创新。”
　　对此，陕煤集团有什么举措？
　　尚建选扶了扶眼镜：“这是一个系统工程，既要‘操其要于上’，加强战略谋划和顶层设计；也要‘分其详于下’，把握工作着力点。”
　　原来，陕煤集团已经做了部署。比如低阶煤分质利用在建项目，将大力推进全球最大“1500万吨/年煤炭分质利用制化工新材料示范工程”建设运行。此外，加快内蒙古建丰600万吨/年煤炭分质利用示范工程，推动山西运城350万吨/年热解与电站粉煤锅炉耦合发电示范工程，在新疆三塘湖、淖毛湖分别规划建设1500万吨/年和2000万吨/年煤炭分质清洁高效利用示范项目。 　　现代化产业是现代化国家的重要标志。马克思曾经说过：“各种经济时代的区别，不在于生产什么，而在于怎样生产，用什么劳动资料生产”。德不优者不能怀远，才不大者不能博见。尚建选认为，新兴产业是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的主战场。为加快形成西部大开发新格局，推动西部地区高质量发展。有必要系统构建西北地区煤炭、土地及空间资源绿色高效开发利用新格局。以煤炭绿色智能开采和分质转化利用引领西部地区比较优势产业集群化发展，以煤矿区生态重构引领大西北绿色碳汇区建设，以风光新能源与煤电耦合发展引领大能源智能工业互联网构建。 　　察势者明，趋势者智。此刻，尚建选眼前仿佛浮雕般地呈现出星辰大海，眼神里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与渴望，对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激情与梦想。
　　“下一步，陕煤集团将按照‘搭建大平台、承担大项目、凝聚大团队、取得大成果、作出大贡献’的思路，积极搭建高质高效的行业特色协同创新平台，深入推进高层次产业融合，以高链接性、强渗透性、泛时空性项目为主导，使陕煤成为具有资源掌控力和国际竞争力的龙头企业，以煤化工产业的高质量发展夯实区域经济基本盘。在立足当下中接续奋斗，在实干笃行中挺膺担当。” 　　百舸争流，奋楫者先；中流击水，勇进者胜。据了解，陕煤集团未来发展规划，基于资源技术优势和产业基础，规划在陕西榆林、内蒙古鄂尔多斯、新疆吐哈等地，分别建设大型低阶煤分质利用基地，构建低阶煤分质利用资源开发、技术标准和产业发展体系，着眼国家所需、陕西所能，积极探索有效路径，努力在服务和融入新发展格局中作出更大贡献，既为一域争光，又为全局添彩，承载起推动行业进步和经济发展的重要使命。
　　“人生万事须自为，跬步江山即寥廓。”天地间，尚建选在行走！

责任编辑：韩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