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石之名

2024-07-22 | 来源:本网 作者:张志春
  研究作家峭石的心路历程,不少论者从其作品,从其生活经历与创作轨迹入手,谈了不少颇为独到中肯的见解。在我看来,对于峭石的研究,从他的名字着眼也许是很有趣的一个新切入点。
  峭石的生日,在农历上和中国历史上的圣人孔子相同,其父取孔仲尼的尼字,故乳名尼生。加上姓氏,全称史尼生,构成了一个博大厚重的期待与赞美,也形成了他象儒家那样始终关注国计民生的入世态度,笃诚待人的人格风度。峭石几十年风雨坎坷却始终没有修行到老庄的超脱淡漠,大约与他的生日与乳名的命名有很大关系。
  在中国文化格局里,命名本身就是一种提醒,是一种激励与召唤,也是一种暗示,是对未来人格理想模式的勾勒与憧憬。可以设想儒家的思想甚至孔子的身世生平,成为幼年峭石感知的兴奋点和亲切处,在古远的年代,和自己同月同日出生的圣人倒底是怎么样儿的呢?在更深的感觉里,是否是圣人轮回转世也说不定呢。于是我们想起了诗仙母亲梦长庚入怀生李白,李白便以太白为字;陆游母梦秦观生子便名游字务观;古代不少著名的作家思想家都以梦得为名,大都是父母梦见著名的人物和祥瑞的事件,从而幼小的心灵平添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期许和自得。
  孔子久远且伟矣圣矣,远在天边可以高山仰止,近在眼前却可景行行止。明清之际关中有大儒李二曲本名顒,峭石的大名就叫效顒。是峭石自已作主取名还是长辈所赐都无关要紧,重要的是这里透出了浓郁的中国传统文化气息,效者效法也,学习也,仍是从尼生演化而来的。学习李二曲,可知李二曲是何等人物,有何等风骨!在康熙年间被推荐朝试却称病拒考,后被人抬到省城时竟以绝食相抗,别人只得作罢。时隔二十五年后,康熙西巡召见,也许在有些人看来这会是难得的机遇和无上的荣耀,而二曲先生却不买那皇帝老儿的账,只派儿子作应召代表敷衍一番。在文坛上熟知峭石的人,无人不晓他峻爽文风背后的铮铮硬骨,但不一定都知道他大名所传导出来的品格风骨中的文化渊源。
  峭石自是进入文坛时的笔名。五十年代的军旅诗人、小说家,青春岁月,风华正茂,前途无量,何以自名峭石呢?也许在最初,是根据人们常喊“小史”取其谐音而成,而且顺部队所在地的河北口音拟为“萧石”、“硝石”为作品署名。后有一个女大学生来信说硝石这个名字火药味太浓了,便改为峭石,并以为相对说来这个好,遂为定格。倘粗粗看来,这个名字的产生和发展,纯属无意识而为。其实,人们许多无意识的言行,恰恰更为本质地展示的别人轻易难以觉察到的内心世界。峭石,峭厉苍茫的石壁,峭立雄浑的巨石,在亿万斯年的风化中依然顽韧,在无休无止的风浪拍打中从容面对。这就是自然界的峭石形象么?这就是艺术境界中峭石意象的文化内涵么?笔者曾戏拟一嵌名联:“峻峭常因风浪袭;金石自有清润声。”这当然是后来的感想,但若联想得更阔远一点,它是峭石后来大半生人生的预示和象征么?
  这时期,与峭石一名并列的笔名是袁堡屏。袁堡屏者,谐音会意,原不平也。是内心深隐之处原本不平呢,还是辗转反侧想透人生,意识到古往今来生活的路都是坎坷不平的呢?对于作家而言,我觉得这二者是兼而有之的。袁堡屏一名在五十年代与峭石笔名相对出现,反映了作家心态的某些侧影。想想看,工作尽心尽职,却因成份原罪不能提拔。付出是那样的多,所得是那样的少,内心难以平衡,思想甚至迷茫。因为眼前身边的业绩平平者却因所谓根正苗红而一路顺风。血缘遗传就等于全方位的文化遗传,特别是政治观念的遗传么?可当时占统治地位的思想观念和人们的一般思维模式就是出身好本质就好。一旦问世无选择,父母身分定终生。后退一万步,如果真的是当年浮在天际现在掉落泥淖那就栽倒认了,可作为地主成份的父亲当年却被祖父赶出家门自谋生路,不仅母亲要亲自纺织,自已也没有尝过少爷的滋味。我们从作家本人的工作业绩和作品双重考察中可知袁堡屏这一笔名并非有什么阴暗心理,恰恰相反,这里萌发的是对于血统论本能的反感与理性的超越。而峭石在新时期创作中,艺术感受的敏感点和聚焦区就是极左氛围下受侮辱受损害的人物形象,这固然有峭石坎坷生涯的印痕,但作为一种思维方式,作为对于生活内蕴感悟的特殊角度,大约从袁堡屏命名之初,就已经大致形成了。近年又是峭石长篇小说连连出手的喷发期,产生了较大的社会影响。正是因为他从这个角度出发,挖掘出了自己郁积多年的艺术矿藏。
  红英是伴随着峭石和袁堡屏出现的另一笔名,甚至在五六十年代的诗文作品上与峭石并列连署,人们直以为是峭石创作中的一个女搭档女朋友呢。亮色与温馨,成家立业,工作顺手,领导赏识,小说写部队现实题材,受到广泛关注,自然会给峭石心里注入一股欢乐和暖意。我们当然有理由联系一下作家的生活,峭石的恋爱结婚均出现在五十年代。这一生活背景与红英叠加起来,人们可以产生美丽多样的诗意联想。但不仅如此。我猜想,在五十年的创作历程中,峭石作品中一以贯之的乐观情绪,拂逆不去的理想色彩,似也与红英一名有着内在深潜的关系。红色无疑是一种永远乐观的色调。
  经过文化大革命,有了第三次创作高潮,小说短篇中篇长篇,散文随笔诗歌评论,锣鼓家伙一齐敲,使用频率最高的自然是峭石一名。以致人们只知有峭石而不知有其它。是的,风风雨雨,沧海波浪,桑田云烟,而峭石依然。袁堡屏偶然闪面,红英却千呼万唤未出来,仍在云深不知处。其实,峭石、袁堡屏和红英,五十年代就并肩携手出现在地平线上,不同的意象,不同的格调,恰构成作家内心世界不同侧面的投影与象征。三位一体,便有了历史的厚度,有了耐嚼的意味。
  作者简介
  张志春,陕西礼泉人,历任凤翔师范学校、西北纺织学院、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副教授、教授、硕士生导师。曾出版相关著作10余部,发表学术论文数十篇。现为中国民俗学网站博客“秦岭醴泉——张志春个人空间”博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专家组成员;陕西省节庆促进会副会长;西安市楹联学会名誉会长。

责任编辑:韩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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