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口觅踪

2024-07-01 | 来源:本网 作者:梦萌 东海
  渭河平原自东向西愈来愈窄,到了宝鸡市西约11公里处陡然了止,崇山峻岭中但见一峡长迤,渭河如缕,这就是与陕北榆溪河红石峡、陕南汉江黄金峡和黄河龙门峡合称陕西“四大名峡”之一的渭河宝鸡峡。峡口是渭河中下游的分界线和八百里秦川的西端终点。峡口以上两岸分别为秦岭北麓和陇山余脉,重峦叠嶂,群峰峥嵘,相继有小水河、六川河、通关河等支流汇入,峡长58公里,至甘肃天水牛背沟与天水谷地贯通。峡口以下河床骤宽,地形较坦,南与大散关和炎帝祠相望,东与宝鸡市呼应,地势险要,景色秀丽。五十年代末至七十年代初,经过整整十年下马上马的曲折奋斗,渭北人民终于在此筑坝引水,修建起一座“纵灌西府”的人工天河——宝鸡峡引渭灌溉工程,使宝鸡、咸阳、西安三市十四个县区物阜民丰,岁岁有余,成为闻名遐迩的陕西“第一大粮仓”。
  去年年底,听说宝鸡峡渠首加坝加闸工程开工,我专程赶去采访。来到渠首,我首先对此处的险要地势有了一个全新概念,即与其说是峡,毋宁称“瓶颈”更为妥切。因为渭河穿越高山峡谷,蜿蜒而来,偏偏至此,好似谁刚刚把一座山劈而为二,河床就从这不足百米的“瓶颈”挤压出来。两座乍劈开裂的山,就像两位忠实的哨兵,警惕地守卫着秦陇之门。峡口不远,另有两峰高耸,与两座峡门山一起,如四把青铜宝剑擎天而立。再远一些,便见山岚迷蒙,云雾叆叇,所有山林平畴皆一片模糊,仿佛其间正埋伏着千军万马。当我站在刀劈似的进水隧洞闸台前,久久地眺望这启悟人性本真、荡人心仪元气的山水景物,不禁心胸激荡,浮想蹁跹,感慨良多。
  的确,宝鸡峡口是一座固若金汤的秦陇之门。想当初,我们的祖先神农部落走出此门,该是多么伟大而艰难的一步啊!相传,神农部落就生活在渭河中游甘肃天水一带,但陇东高原恶劣的自然环境,迫使他们不得不寻找新的生存空间。于是,某个残阳如血的傍晚,在古老苍茫的渭河峡谷,便出现了一支举族东迁的大队人马。神农部落终于走出宝鸡峡口,在水丰林茂的清姜河畔定居下来。据说,炎帝就诞生于此。后稷也生于此,别姓姬,喜作稼穑,受封于邰,即今武功。稷的后裔溯漆水北上,建国于豳,即今彬县。到了后稷曾孙公刘时,为开拓新的生存空间,举国又顺漆水而下,久居今扶风、岐山周原一带,务耕种,行地宜,使周民族逐渐振兴起来。之后,周民族又经过几次大的迁徙,最后定都镐京,即今西安附近。同样,神农部落早先也没有满足于清姜河畔土肥水美的现状,而是继续沿渭河东徙,出潼关,与黄帝轩辕部落合为一起,沿河东进,并迅速扩展到全国。除此之外,秦人也是如此,其远祖开始生活在宝鸡峡口左岸的山原间,后佐禹治水有功,受封于雍,即今凤翔一带,牧畜汘渭间,渐次壮大。后沿渭东徙于栎,即今临潼,再后又迁都咸阳,并由此统一了中国。
  当我站在宝鸡峡口,面对扑面而来的渭河与河中四把擎天而立的宝剑和仿佛叆叇中隐约埋伏的千军万马时,这些扑朔迷离的片断竟将我推入另一个深不可测的大峡谷,使我一时很难走出历史的羁绊和氛围。我在这历史峡谷中长时地踯躅踌躇,探索寻觅,眼前隐约出现一条人类发展前进的轨迹。这就是无论神农部落还是周秦民族,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即不断迁徙,不断跋涉,不断探索,不断开拓,永不止息。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生存与发展。而历史恰恰就在这四个“不断”中,赋给其以最大的赐赏和回报。而且,令人惊叹的是,无论神农也无论周人和秦人,都与这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不能不使我对宝鸡峡口更加仰慕和赞佩不已!
  是的,生存与发展,不但是人类历史发展的主航道,也是当今世界的两大主题,更是一个地区、一个企业、一个家庭、一个人一生久唱不厌的主旋律。民国十八年馑,关中沃野,尽成焦土,三年无收,饿殍载道,李仪祉先生主持修建了泾、洛、渭,并提出在宝鸡峡口筑坝引水的伟大预言,是为了生存与发展;六七十年代,三年自然灾害逼得无路可走,人们才想起李仪祉先生的这个预言,于是二十万大军倾巢而出,修建起宝鸡峡引渭工程,是为了生存与发展;九十年代末三年大旱,几乎使宝鸡峡灌区成为无源之渠,人们又想起该在渠首加闸蓄水,也是为了生存与发展;而且这还不够,他们的触角又沿着神农部落东徙的足迹,溯渭西向,正在为开发上游小水河、六川河、通关河水资源而进行你新的探索和开拓,这也是为了生存与发展。很显然,这种生存与发展的战略取向,不但与当今“孔雀东南飞”相悖相逆,而且与神农东徙的轨迹背道而驰。然而,恰恰就在这强烈的逆反程式中,方显出宝鸡峡人的聪明和伟大。因为这一反差,不但使他们抓住了资源,抓住了西部大开发的历史机遇,也同时抓住了生存与发展的主动权。
  渠首加闸加坝开工奠基仪式的场面宏大热烈,人山人海,载歌载舞。省长亲自为工程奠基,亲自按动开山炮电纽。炮声轰鸣,巨大的蘑菇云裹挟着碎石土屑,弥漫了整个宝鸡峡口。透过硝烟尘雾,我面前隐约出现一座“高峡平湖”的图画。加闸成库后,年调蓄水量1.2亿立方米,不但可解决灌区严重缺水的矛盾,还兼有发电、防汛、城市供水和旅游等多种功能。不久的将来,这里将成为渭河的“三峡”,成为西北高塬的“西子湖”,成为陕西的水源、能源基地和独具特色的旅游圣地。
  晚上十点多,我独自一人站在拦河大坝上,望着月色迷蒙的峡谷,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踏踏”“踏踏”奇怪的响声。是水声吗?不是。是工人挖基声吗?也不是。这倒怪了!到底是什么声音呢?我在拦河坝上转来转去,侧耳分辨,仔细寻觅。啊!我突然明白了,那是神农部落东徙的跋涉声啊,是宝鸡峡人西部大开发的叩门声啊!
  历史就这么巧合,这么捉摸不定。一古一今,一东一西,一出一进,尽管有反差,有逆忤,但在历史的座标系上,却有一个共同的座标点,这就是“生存发展”四个字。我刹时茅塞顿开,灵感猝生,心想:这不正是我多日在宝鸡峡口所要寻觅的吗?

责任编辑:韩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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