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畔白杨
2024-06-29 ｜ 来源：本网
作者：李春光
不知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你，我便将你和这渠畔的白杨树，无形地联系在一起。虽然，你的过早显老的面孔，稀疏的鬓发，以及劳累过度而变驼的脊梁，同那些苍郁、挺拔、勃然向上的白杨树，在外形上近乎有些格格不入，但我的直观告诉我：你，杨正强，38岁的关中汉子，就像白杨树一样的朴实、正直，挺立.....
1
从17岁的年华开始，你穿着破旧的土布鞋的足迹，便留在了这举世闻名的大渠畔，谁也想不到，你的命运从此发生了转折。你由一名普通民工成为工程民兵连的排长。你知道，当排长要比别人付出数倍的血汗。你拉着架子车，总是奔跑在最前边；你奋战在碎石机的旁边，干完白班又接着干夜班；挖土方修倒虹抹泥灰，你年轻的身影年轻的心，跟着宝鸡峡工程一起跳跃一起沸腾......因为，补丁撂补丁的衣服告诉你，要改变家乡穷困的面貌，只有让干早的土地得到浇灌，使干枯的禾苗获得新生，那样，被众多子女拖得精疲力竭的父母亲，才会有舒心的笑容......
还记得吧，1970年7月,在蔡家坡死娃沟，1958年埋没的80公分管道被污泥淤塞，人们用尽各种办法，无法将它清理干净。为了不影响工期，师部命令一连一个月时间，必须全部拿下来！其实，就是动用一个民兵团来，又有何用，污泥是塞在60米长的管道内呀。
你领着民兵们，来到了管道前，你说，这活儿很特殊，一次只能一个人干，你边说边脱掉上衣裤子，只留一件短裤，你第一个钻进了管道，用手去刨那淤积了10多年的淤泥......那时候，就显示出你神奇的计算能力，7天7夜，管道全部开通......
谁也看不出来，你，实在不愿多说一句话的人，竟然如此地心灵与手巧。看见工程测量人员使用水准仪经纬仪，你便大胆地凑.上去，跟前跟后地看，人家下班了，你还守在仪器旁，久久不愿离去。
“小伙子，这是测量仪器呀!”
“我想学着掌握它，行么?”
“啊，行，一定行。”
你的真诚你的勤快你的好学，终于打动了技术人员的心。这些人教你使用测量仪器教你如何校核如何绘图，那些人又带你进行小型水利工程的设计放线施工。这儿的一切活路，几乎都要跟水泥打交道，你便找来书本，结合实际，钻研混凝土施工，久而久之，你在这方面也成了专家，有关的水泥性能，砂子、石头的配合比以及浇筑养护等等规范性程序，你一看就能讲出灰重灰轻砂多石少诸如此类的问题。你从一个农家子弟，成长为具有真才实学的工程技术人员。有人不相信么，请看看下面这些数字:
设计施工11座高抽工程；12公里干渠混凝土板加高工程;4公里坡脚砌护工程；2座渡槽盖板加固工程；3处右岸排水工程；73米长的干渠混凝士板翻修工程。这6项均被局验收为优质工程，累计完成混凝土0.43万立方米，土方3.6万立方米，投资36.1万元。
2
这是一条悬在空中的天河。
引渭大渠从林家村渠首蜿蜒而出，来到了98公里的原边地段，常兴站管区13.34公里，是其中的险工段，特别是长达8公里的高边坡，更是险上加险!
你常常望着它出神。你知道它沟壑纵横，泉水密布，隐患成群，地质情况极为复杂。假如干渠决了口，或者渠道基础下陷或者发生滑坡，天河便会从百米高坡滚滚而下，淹没农田淹没村庄冲毁铁路切断联系中国东西部的大动脉。这样的场面，你在清水沟渠道滑塌抢险时见过了，而1975年这里发生了5处大滑坡，每处在3万立方米土以上。
于是，便有了这一幕幕感人的场面。
在站领导带领下，你和同志们一起，先清通道路，让车辆通行。你站在没膝深的黄土中，立标尺，搬经纬仪，天又下着雨，衣服淋湿了，腿脚全肿了......白天测量，晚上绘图。开始，你对绘图不在行，就先跟技术人员学描图、再学绘图、土方计算及预决算......那时，你们是被动地应付突然事故，后来，根据管理局的安排，你们打响了原边渠道治理的进攻战：逐年进行削坡和坡脚砌护工程，改变过去不合规格的设计坡比，使干渠达到安全运行的目的。
你的心你的魂，系在每一项工程上，你的要求是优质优质再优质。你知道它的含义它的内容它的份量。你明白你这份工作同数万人多少年的劳动同数百数千人多少年的幸福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怕群众不懂操作技术，你就同他们一起劳动，从凿毛、清洗、筛洗砂石料直到浇捣、收面、养护等工序，都在现场作示范。你的手上打满了血泡，被水泥蚀破了十指，你不声不吭，披星藏月，早出晚归，甚至连饭也顾不上吃，守候在工地。炎夏的中午，你怕错过混凝土养护的关键时刻，你主动放弃午休，骑着自行车，在工地巡回检查，督促养护。这一次你来了，当地的民工都了解你的犟劲你的认真，你说你爱看混凝土的浇筑状况，你的手还未伸下去，便被人拉住了。
“好老兄哩，不用看了，没问题。”
“我不仅要看，还要挖开看!”
“你这人咋这么难说话?”
“我这人最好说话。只要你质量搞得好，我就按合同给你兑现。”
你说着，砸开了表面光滑的混凝土。好啊，这一下抓住了，配合比有问题，凿毛有问题、养护不......一样样地数着指点着，施工的人满面通红，说不出话来。按规定，你扣了他们700多元。这不是目的。你说，这是为了你们今后干得好。一天晚上，你去工地抽查，发现砂石料被人偷走了，你二话不说，沿着架子车印追到了偷料人的家里。以后，工区每往前移动一段，你就提前到原上村子里去作保护公物的宣传......就这样，你骑坏了两辆自行车梁，你对任何人都没有讲过，你只想，这是应该的，应该的呀。
3
是的，你爱这大渠，爱的这么深，爱的如此沉。
看到光秃秃的渠岸，你便想到了植树。站上把年轻人都发动起来，分布在渠岸，你扛着镢头，走向最远的一段路。返回时，你用手一棵挨一棵树的往过拔，拔出来了，对不起，小伙子，请重栽一遍。呵，我栽的树么，也请你们去拔......
渠岸有了树，有了绿装，你又想到了路。这路本来很平坦很宽敞，可是一遇雨天，遍地泥泞，无法通行，久而久之，积水与行车，会对渠岸造成损失，铺上砂石，就能好一些......谁都说这是好事情，可是钱呢，每公里至少需资金5000-6000元，将常兴站管辖的路面全铺完，就得10多万元。你理解站上的难处，你认为职工为单位分担困难是应该的，你只说咱们自己动手掏淤砂动手修路，这样就能节约开支.....
谁都知道站上配有专门的观测技术人员，负责记录渠岸及其过沟渡槽填方的沉陷变化，以便对险情提出预报并予以排除。管渠护渠，是我的本份。你想，这方面不存在份内与份外呀。每隔10多天，你就要巡视观察一次，有了问题，你就和观测工程师交换意见。
“73米渡槽基础湿度太大，填方会不会下陷?”
“咱们再观察观察。”
你和有关人员终于找出了问题的症结。这是漏水所致。你说。过去施工时用1米x 1米的小水泥板，接缝过多，随时间推移，渠水冲刷板缝，形成渗漏，如果改成4米x 6米的大水泥板，效果可能好一些。果然，你的话灵验了。经过挖探坑观察，渡槽填方湿度明显减少，基础也稳定了......
你爱渠，你爱这渠边的一-草一木，它和它们都成为你生活的组成部分;你和同事们栽植了它们，用心血培育了它们，有谁想砍掉它们，你说你会跟他们拼的。
1987年元且期间，你带着王传宝、李军让、王世立几位年轻人值班。清晨，你顶着凛冽的寒风，到渠岸巡视。走到离站大约3公里路的地方，你突然听到了呼呼的砍树声,于是，你的心也怦怦地跳了起来。
你向前跑着，渐渐地看清了，10多个不法分子正挥动手中的斧锯，砍伐渠岸的树木，几十棵树已惨倒在他们的脚下。一股热血，涌上了你的心，你浑身颤抖，怒火燃烧，大脑轰鸣，大吼一声:“不许你们砍树!”
然而，这些家伙财迷心窍，他们一个个自恃身强力壮,那里将你这么一个瘦弱的人放在眼里。你说，你们砍伐国家的树，这是犯法的事。你的声音在渠岸上回响，歹徒们的利斧并没有停下，他们一个劲地砍、砍、砍!
你冲上前去。其中一位执镢者凶狠狠地说:“你敢来我就砍死你!”你没有停下。你想，共产党员在邪恶面前不应该后退。你跑上去，一手抓住了他的镢把，抢在了自己的手中。你敢动，我就砸你个狗熊!你吓唬着。你的正气你的举动，使这家伙撒腿跑开，于是，所有的砍树者都望风而逃......你留在现场，让王传宝去派出所报案。最后，使这些人受到了2000元罚款的处理。
又是一个元月，一个令人难忘的时间。省水利厅和管理局要求划定水利工程安全保护范围的工作，并在1988年年底完成。这是一项新事情，领导又把信任的目光投向了你。怎么办?此项工作线长面广，涉及政策性强，工作难度大，任务重......你没有考虑个人的得失，默默地负起了责任。
埋桩亮界的事一提出，有些群众就想出了同国家讨价还价的点子:有人要求管理站无偿供水;有人说当年征地每亩价几十元，现在几千元，要求补差额;有人则坚持过去征用地的面积比现在实用的小。这些乱麻似的问题堆在了你的面前，这是很具体很实在的群众工作，你先找关系好的村子接头，野外测量，绘图制表，双方签字盖章;对于那些工作难度大的村领导，你走家串户帮人家干活儿，你说:“你的庄稼都收了，我划界埋桩的任务完不成，不能回......”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被你感动了，主动协助你开展工作。因为历史原因，一时无法说清楚的地方，你到宝鸡档案馆，取出原始资料来作证，实在没有资料的，又找当年参与的人员......你的细致你的耐心，使最难办的事情办妥了，说到埋设界桩，你只是笑笑，说只是多出些力罢了。
你从来不吝惜力气，你给站上装木料时，曾被跌落的木材砸坏了三根胸骨。现在，你忘了医生的劝告，只记着赶进度，在荆棘遍地，杂草丛生，拖拉机无法开过去的地方，只要有点路，你就找一位伙伴抬;无路可寻的地方，你将120多斤的界桩背在身上，你的手抓着杂草，一步不行爬半步......没用多少时间，你和同事们跑完了2个县、4个乡(镇)、15个村、54个村民小组，划定了2170亩保护范围，理设界桩189个，完成了外业任务。接着，你又夜以继日地绘图制表，整理资料。你的工作你的经验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肯定，管理局在常兴站召开了“划界发证工作现场会”，各总站都派工程技术人员前来观摩学习......你想起了几乎年年都要进行的削坡工程。它的艰巨它的劳神，远远超出了划界栽桩的事情。削坡先要征地移民，中国老百姓有很多优点，但中国一些老百姓的劣根性也是很明显的。国家是官油壮捻子，借机能沾就沾。稍不遂意，就横吵横闹，甚至大打出手。他们往工地施工人员身上砸砖块瓦片，拔掉系安全绳的钢钎，用谷叉打伤一些工人，以期阻挠工程进展。
“正强呀，这些群众的思想工作，还得你去做......”
“我试试看。”
你拿着管理局与乡镇、县上签订的移民协议书，住在工地上，到群众中去做解释工作。一些关系相好的移民户找上门来，要你将开口线多报几米，使他们多得点搬迁费。你说，这口子不能开，一开就没准了。说什么都不行。你有你的原则。于是，你便得罪了这些朋友。什么难听的话都讲了出来。
“老杨呀，这么大的国家，11亿人，你认这么真干啥?”
“你又是个烂合同工......”
而那些存心闹事的人呢，对你则是咬牙切齿地恨，开口就说:“走着瞧吧，我迟早要把你从这渠上推下去!”
“我是长大的，不是吓大的。你就是将我杀了，我也绝不放弃原则!”
你用这斩钉截铁的话，回敬那些咬牙切齿的诅咒。仔仔细细地想，还是有道理可讲的。你常对人说，国家的事情，不是吵闹能解决的，如果是我个人的事情，多给你些没有啥;但国家给我们的拨款有限，反过来，让你干这事，你怎么办呢?记得1983年90公里处阴坡，你好不容易作通了男人们的工作，接着又来了一群妇女。她们用铁锨扬土,用恶语伤人，工程被迫停了3天。你找队长，队长不出面，你又去找大队，登门讲政策讲道理，你说不照顾国家的大利益，你们的小利益也就要失去了，再闹下去，你们的征地款将被耽误工期的损失费弄完了......这方面，你常常给人讲你们的原任站长陈克举，他的亲戚想利用搬迁，美美地敲国家一杠子，但陈站长断然拒绝了，你还说你们的现任站长杨玉奇，他如此地任劳任怨，吃苦肯干。是啊，有了好站长，才有好职工。你这么想，也这么说。多么难得的情思呀。
4
你静静地听着，听着一位朋友富有诱惑性的语言:“正强，你把这合同工干啥呢?没有前途，没有出息，工资低，待遇差，不如跟我到西安去，我每天给你5元的工资。”你知道他在西安承包了修建环城河的工程，他想叫你去负责施工。土建工程是你的拿手绝活，再说，你在农村的家也是很需要钱的，你的心竟然动了一下。朋友说的也对，一个合同工，每天只有2元工资......但是，你想起了常兴站，想起了这宝鸡峡总干渠，想起了你在这儿的日日夜夜。我是共产党员，应该把党和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常兴站需要我，我就要安心地干下去。
你没有进大城市，却一头钻进了秦岭山。你一天要跑几十公里的山路，啃干馍，喝泉水，寻找藤条基地。你的心装进了站上开办藤椅厂的任务。没有想到，短短8个月时间，你们就生产了2000把滕椅。这事还没有结束，你们又从三原引进了“蓼花糖”生产技术，而生产蓼花糖的坯子要到三原本地订货。运坯料可以雇汽车也可以乘火车，但你想到了花钱，这样会加大成本还是用咱们的手扶拖拉机吧。每趟单程整整12小时，那颠簸那风雨，令人头昏目眩。赶上夜晚，你和小司机躺在手扶车箱里过夜，有几次你患了重感冒，小司机也得了病......到了冬天，你们坐在没有蓬子的手扶车上面，寒风冰霜像一把刀子，将你们的脚、手、耳朵冻烂了，你不在意，小司机也不愿叫苦。但是，这一次他却忍耐不住了。这是一个刮着北风下着大雪的夜晚，路上车胎坏了，天茫茫野茫茫地茫茫，小司机放声痛哭起来。
“你甭哭了，咱们想办法......”
回答你的，依然是伤心的抽泣、呼啸着的寒风和狂飞的雪片。
“都怪我，我对不起你，让你受这么大苦。”你说着，心里一酸，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你哭过，你愤怒过，你生气过，你甚至动手打过一名青工。你就是你。你为了收水费，一头撞进了镇政府的院子，你找见了那位镇长，镇长拍着胸膛:“我代表全镇人民说话，不少你们一分钱，四五天后来清手续。”
很惋借，这位镇长的话并不算数。你一次又一次地去，惹得镇长发了火。
“你们不要跟地方政府闹对立!”
“镇长，这不是闹对立。我们都是国家单位，单位之间是用合同来制约的。”
没想到，镇长的火发得更大了，他气汹汹地冲着你，说:“你是个干啥的?有啥资格在这儿讲话?你出去！”
你这次尝到了官架子的滋味，你看见他在蔑视平民。你突然有了自尊有了人格，你正气凛然，言语铿锵：“我到这儿来是办公事的，你的官腔能吓住谁?”
这一笔钱，最终没有讨回来。水管站损失了上万元。但这次教训使站上的改革更稳妥了。你们将承包划得更细致更具体更容易管理了，采用了承包的方式，段包斗、斗包村、村包村民小组和用水农户......
5
如果人人都献出一点爱，
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这首风靡一时的歌儿，对于你来说，也许还有些陌生，我想，你大概还不会唱。但是，这不要紧，重要的是，你已经这么做了。
你还记得张根善吧?那一次你同他一起骑自行车去局里办事，就在午井公路桥处，他不慎连人带车掉入渠中，你当时不会游泳，但你一把扔掉了车子，衣服也没有脱，就跳进了2米多深的湍流中。张根善急了，紧抱住你的两个胳臂不放，又往你头顶上爬，将你压在水下，喘不过气来。你那种不向困难屈服的精神拯救了你。你用力地踩水，竟然将两人漂了上来，刚吸了一口气，又沉了下去，反反复复，来往多次，你们被水冲走了600多米远。在这紧要关头，是沿途群众救了你们。你说，你在病床上昏迷了3天3夜，神智清醒了，你反而感到惭愧，咱救人不成反被人救了。你发誓，要学会游泳，你似乎预感到，在这大渠畔工作，免不了有下水的机会。
果然，有人将手扶拖拉机开入了渠中;一对热恋中的青年双双跳入滚滚东去的渠水；那年春天，一位妇女落水了，秋季里又有......你用你赤诚的爱，帮助他们驱走了死神，就是严冬季节，你也下水救过人。仔细算起来，你先后救活了8条人命!
......
你带着满身泥土满身汗水，从排洪工程施工现场跑到了电话机旁，你接过了听筒，刚听了两句你仿佛想起了，爱人要生小孩了。是，是，我是要回去，你回答着。放下了话筒，你又想到了工地，想到了你的任务，我再干几天吧，完成了任务回家照管她也不算......没有想到，这一天接连打了三次电话催你回家，你踌躇着，领导劝你回家看看，你才走了。你回到家里，面对的是挂着铁将军的屋门。你跑到邻居家打问，人家就说你怎么才回来，还不快去医院!
究竞发生了什么事?你一路跑着一路问着自己，到医院的路怎么这样长这样远，好不容易才到了住院部,你看见妻子守在病床边，刚出生没几天的孩子挂着吊针，插着氧气瓶，你忽然一阵难受:我对不住你们!
爱人看见了你又是哭又是吵，说你心狠说你不管她们母女的死活。你没有作声，你知道她没有错，在这样的时候她不依靠自己的丈夫依靠谁呢?
可是，这些年来，你一直委屈着自己的妻子、儿女和家庭，年年“三夏”，“三秋”，你很少按时回过家。前年秋收季节，你忙着站上的工作，收秋快的同志已返回了站上，大家督促你，要帮你去收种，但你坚持着干完手中工作......在雨丝飘落的田野里，你远远望见妻子和两个十几岁的女儿，正在吃力地挖着玉米杆，走近一看，母女三人淋得像个落汤鸡，泥巴浆糊了她们的衣服，6亩玉米只剩1亩多了，你愣了，你心里发虚，说不出话来。
你听见妻子在一边恨恨地说:“你回来干什么?你没有这个家，你走!你快走!”两个女儿也哇地哭了起来，你也想哭。妻子看见了你眼中的泪花，她的眼泪更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她一个劲地要你走。你本能地为自己辩解着:“咱家的事再大，也没有国家的事大，我也没在那里闲着，请你相信我，原谅我吧!”“你干你的国家事，我家也全当没有你，你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回这个家。”你理解妻子，你想你以后会尽力干得好一些。可是，你总是无法做到这一点。去冬，你忙着削坡工程，有病的妻子一封封书信一次次电话，催你回家去照顾她。你没有回去，因为这儿离不开你。站领导当机立断，派人将她接到了站上，可你还是离不开工作岗位，妻子上医院治病都是由其他同志陪着;妻子病情好转了，领导让你送她回家，顺便休息几天。你却将她只送上了车，半个小时后，你又出现在削坡工地.....今年夏收时，仅仅因为你迟回家一天时间，3亩多麦子生出了芽儿，惹得妻子又是几天理怨:“你干啥洋火事了?你比当县长还忙?县长也还顾家呢!”
你习惯了她的埋怨，她也习惯了你脾气，你们默默地承受着，承受着一个普通的家庭，对这个国家对这个民族应负的责任。你位卑未敢忘优国么。
6
对你的采访，我是从上个月就开始了的。当时，你匆匆忙忙地来到成阳，又匆匆忙忙地回到站上。这一次，我跟你到了站上，你又匆匆忙忙地去了清理滑坡的工地。
你在这儿干了21年。局办公室的刘俊茂主任曾对我说，你至今还是个合同工。我听出了他话中的惋惜之意。可是，你的价值你的事业仅仅是那个合同工么?20年前，你让了自己的招工指标，至今，宝鸡总站的张秉才副站长和常兴站的杨玉奇站长、王世立副站长及全体职工，都为之深深地遗憾，他们有一个共识、一个愿望、一个请求：希望有关方面为你解决转正问题。
张秉才同志告诉我，你被评为全国五一奖章获得者后，整个宝鸡峡都高兴，人们都说，这一次劳模选准了;而杨玉奇同志从内心深处认为，无论是写文章、测量、绘图、工程施工、决策、各种机械修理，还是领导管理及组织能力、群众工作方法，你都是最称职的人员，要不是合同工，你早该是工程师了。
走出常兴站花果飘香绿树成荫幽静美丽的院子，漫步在渠畔的路上,我的目光,从一望无垠的关中平原，投向了一排排高大直挺的白杨树。我再次想到，你就是其中的一棵白杨。因而，我将这篇文章的题目定为《渠畔白杨》，并以此名，表达一个文学工作者对你、对宝鸡峡灌溉管理局1600多名职工诚挚的谢意和良好的祝愿！
作者简介
李春光，陕西咸阳人。中共党员。1975年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历任乾县师范学校教师，共青团咸阳地委宣传部干事，《秦都》杂志主编，专业作家。咸阳市青联、文联首届委员，省作协第四届理事，市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市文联副主席。1981年开始发表作品。1992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文学创作二级。著有短篇小说集《火恋》，长篇小说《黑森林，红森林》《情使》《吉星高照》《问故乡》，中篇小说集《走出大峡谷》等。短篇小说《记忆中有棵椰子树》获1996年《人民日报》“文学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研讨会一等奖，2002年获“相约香港·中国当代文学”成就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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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7岁的年华开始，你穿着破旧的土布鞋的足迹，便留在了这举世闻名的大渠畔，谁也想不到，你的命运从此发生了转折。你由一名普通民工成为工程民兵连的排长。你知道，当排长要比别人付出数倍的血汗。你拉着架子车，总是奔跑在最前边；你奋战在碎石机的旁边，干完白班又接着干夜班；挖土方修倒虹抹泥灰，你年轻的身影年轻的心，跟着宝鸡峡工程一起跳跃一起沸腾......因为，补丁撂补丁的衣服告诉你，要改变家乡穷困的面貌，只有让干早的土地得到浇灌，使干枯的禾苗获得新生，那样，被众多子女拖得精疲力竭的父母亲，才会有舒心的笑容......
还记得吧，1970年7月,在蔡家坡死娃沟，1958年埋没的80公分管道被污泥淤塞，人们用尽各种办法，无法将它清理干净。为了不影响工期，师部命令一连一个月时间，必须全部拿下来！其实，就是动用一个民兵团来，又有何用，污泥是塞在60米长的管道内呀。
你领着民兵们，来到了管道前，你说，这活儿很特殊，一次只能一个人干，你边说边脱掉上衣裤子，只留一件短裤，你第一个钻进了管道，用手去刨那淤积了10多年的淤泥......那时候，就显示出你神奇的计算能力，7天7夜，管道全部开通......
谁也看不出来，你，实在不愿多说一句话的人，竟然如此地心灵与手巧。看见工程测量人员使用水准仪经纬仪，你便大胆地凑.上去，跟前跟后地看，人家下班了，你还守在仪器旁，久久不愿离去。
“小伙子，这是测量仪器呀!”
“我想学着掌握它，行么?”
“啊，行，一定行。”
你的真诚你的勤快你的好学，终于打动了技术人员的心。这些人教你使用测量仪器教你如何校核如何绘图，那些人又带你进行小型水利工程的设计放线施工。这儿的一切活路，几乎都要跟水泥打交道，你便找来书本，结合实际，钻研混凝土施工，久而久之，你在这方面也成了专家，有关的水泥性能，砂子、石头的配合比以及浇筑养护等等规范性程序，你一看就能讲出灰重灰轻砂多石少诸如此类的问题。你从一个农家子弟，成长为具有真才实学的工程技术人员。有人不相信么，请看看下面这些数字:
设计施工11座高抽工程；12公里干渠混凝土板加高工程;4公里坡脚砌护工程；2座渡槽盖板加固工程；3处右岸排水工程；73米长的干渠混凝士板翻修工程。这6项均被局验收为优质工程，累计完成混凝土0.43万立方米，土方3.6万立方米，投资36.1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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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悬在空中的天河。
引渭大渠从林家村渠首蜿蜒而出，来到了98公里的原边地段，常兴站管区13.34公里，是其中的险工段，特别是长达8公里的高边坡，更是险上加险!
你常常望着它出神。你知道它沟壑纵横，泉水密布，隐患成群，地质情况极为复杂。假如干渠决了口，或者渠道基础下陷或者发生滑坡，天河便会从百米高坡滚滚而下，淹没农田淹没村庄冲毁铁路切断联系中国东西部的大动脉。这样的场面，你在清水沟渠道滑塌抢险时见过了，而1975年这里发生了5处大滑坡，每处在3万立方米土以上。
于是，便有了这一幕幕感人的场面。
在站领导带领下，你和同志们一起，先清通道路，让车辆通行。你站在没膝深的黄土中，立标尺，搬经纬仪，天又下着雨，衣服淋湿了，腿脚全肿了......白天测量，晚上绘图。开始，你对绘图不在行，就先跟技术人员学描图、再学绘图、土方计算及预决算......那时，你们是被动地应付突然事故，后来，根据管理局的安排，你们打响了原边渠道治理的进攻战：逐年进行削坡和坡脚砌护工程，改变过去不合规格的设计坡比，使干渠达到安全运行的目的。
你的心你的魂，系在每一项工程上，你的要求是优质优质再优质。你知道它的含义它的内容它的份量。你明白你这份工作同数万人多少年的劳动同数百数千人多少年的幸福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怕群众不懂操作技术，你就同他们一起劳动，从凿毛、清洗、筛洗砂石料直到浇捣、收面、养护等工序，都在现场作示范。你的手上打满了血泡，被水泥蚀破了十指，你不声不吭，披星藏月，早出晚归，甚至连饭也顾不上吃，守候在工地。炎夏的中午，你怕错过混凝土养护的关键时刻，你主动放弃午休，骑着自行车，在工地巡回检查，督促养护。这一次你来了，当地的民工都了解你的犟劲你的认真，你说你爱看混凝土的浇筑状况，你的手还未伸下去，便被人拉住了。
“好老兄哩，不用看了，没问题。”
“我不仅要看，还要挖开看!”
“你这人咋这么难说话?”
“我这人最好说话。只要你质量搞得好，我就按合同给你兑现。”
你说着，砸开了表面光滑的混凝土。好啊，这一下抓住了，配合比有问题，凿毛有问题、养护不......一样样地数着指点着，施工的人满面通红，说不出话来。按规定，你扣了他们700多元。这不是目的。你说，这是为了你们今后干得好。一天晚上，你去工地抽查，发现砂石料被人偷走了，你二话不说，沿着架子车印追到了偷料人的家里。以后，工区每往前移动一段，你就提前到原上村子里去作保护公物的宣传......就这样，你骑坏了两辆自行车梁，你对任何人都没有讲过，你只想，这是应该的，应该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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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爱这大渠，爱的这么深，爱的如此沉。
看到光秃秃的渠岸，你便想到了植树。站上把年轻人都发动起来，分布在渠岸，你扛着镢头，走向最远的一段路。返回时，你用手一棵挨一棵树的往过拔，拔出来了，对不起，小伙子，请重栽一遍。呵，我栽的树么，也请你们去拔......
渠岸有了树，有了绿装，你又想到了路。这路本来很平坦很宽敞，可是一遇雨天，遍地泥泞，无法通行，久而久之，积水与行车，会对渠岸造成损失，铺上砂石，就能好一些......谁都说这是好事情，可是钱呢，每公里至少需资金5000-6000元，将常兴站管辖的路面全铺完，就得10多万元。你理解站上的难处，你认为职工为单位分担困难是应该的，你只说咱们自己动手掏淤砂动手修路，这样就能节约开支.....
谁都知道站上配有专门的观测技术人员，负责记录渠岸及其过沟渡槽填方的沉陷变化，以便对险情提出预报并予以排除。管渠护渠，是我的本份。你想，这方面不存在份内与份外呀。每隔10多天，你就要巡视观察一次，有了问题，你就和观测工程师交换意见。
“73米渡槽基础湿度太大，填方会不会下陷?”
“咱们再观察观察。”
你和有关人员终于找出了问题的症结。这是漏水所致。你说。过去施工时用1米x 1米的小水泥板，接缝过多，随时间推移，渠水冲刷板缝，形成渗漏，如果改成4米x 6米的大水泥板，效果可能好一些。果然，你的话灵验了。经过挖探坑观察，渡槽填方湿度明显减少，基础也稳定了......
你爱渠，你爱这渠边的一-草一木，它和它们都成为你生活的组成部分;你和同事们栽植了它们，用心血培育了它们，有谁想砍掉它们，你说你会跟他们拼的。
1987年元且期间，你带着王传宝、李军让、王世立几位年轻人值班。清晨，你顶着凛冽的寒风，到渠岸巡视。走到离站大约3公里路的地方，你突然听到了呼呼的砍树声,于是，你的心也怦怦地跳了起来。
你向前跑着，渐渐地看清了，10多个不法分子正挥动手中的斧锯，砍伐渠岸的树木，几十棵树已惨倒在他们的脚下。一股热血，涌上了你的心，你浑身颤抖，怒火燃烧，大脑轰鸣，大吼一声:“不许你们砍树!”
然而，这些家伙财迷心窍，他们一个个自恃身强力壮,那里将你这么一个瘦弱的人放在眼里。你说，你们砍伐国家的树，这是犯法的事。你的声音在渠岸上回响，歹徒们的利斧并没有停下，他们一个劲地砍、砍、砍!
你冲上前去。其中一位执镢者凶狠狠地说:“你敢来我就砍死你!”你没有停下。你想，共产党员在邪恶面前不应该后退。你跑上去，一手抓住了他的镢把，抢在了自己的手中。你敢动，我就砸你个狗熊!你吓唬着。你的正气你的举动，使这家伙撒腿跑开，于是，所有的砍树者都望风而逃......你留在现场，让王传宝去派出所报案。最后，使这些人受到了2000元罚款的处理。
又是一个元月，一个令人难忘的时间。省水利厅和管理局要求划定水利工程安全保护范围的工作，并在1988年年底完成。这是一项新事情，领导又把信任的目光投向了你。怎么办?此项工作线长面广，涉及政策性强，工作难度大，任务重......你没有考虑个人的得失，默默地负起了责任。
埋桩亮界的事一提出，有些群众就想出了同国家讨价还价的点子:有人要求管理站无偿供水;有人说当年征地每亩价几十元，现在几千元，要求补差额;有人则坚持过去征用地的面积比现在实用的小。这些乱麻似的问题堆在了你的面前，这是很具体很实在的群众工作，你先找关系好的村子接头，野外测量，绘图制表，双方签字盖章;对于那些工作难度大的村领导，你走家串户帮人家干活儿，你说:“你的庄稼都收了，我划界埋桩的任务完不成，不能回......”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被你感动了，主动协助你开展工作。因为历史原因，一时无法说清楚的地方，你到宝鸡档案馆，取出原始资料来作证，实在没有资料的，又找当年参与的人员......你的细致你的耐心，使最难办的事情办妥了，说到埋设界桩，你只是笑笑，说只是多出些力罢了。
你从来不吝惜力气，你给站上装木料时，曾被跌落的木材砸坏了三根胸骨。现在，你忘了医生的劝告，只记着赶进度，在荆棘遍地，杂草丛生，拖拉机无法开过去的地方，只要有点路，你就找一位伙伴抬;无路可寻的地方，你将120多斤的界桩背在身上，你的手抓着杂草，一步不行爬半步......没用多少时间，你和同事们跑完了2个县、4个乡(镇)、15个村、54个村民小组，划定了2170亩保护范围，理设界桩189个，完成了外业任务。接着，你又夜以继日地绘图制表，整理资料。你的工作你的经验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肯定，管理局在常兴站召开了“划界发证工作现场会”，各总站都派工程技术人员前来观摩学习......你想起了几乎年年都要进行的削坡工程。它的艰巨它的劳神，远远超出了划界栽桩的事情。削坡先要征地移民，中国老百姓有很多优点，但中国一些老百姓的劣根性也是很明显的。国家是官油壮捻子，借机能沾就沾。稍不遂意，就横吵横闹，甚至大打出手。他们往工地施工人员身上砸砖块瓦片，拔掉系安全绳的钢钎，用谷叉打伤一些工人，以期阻挠工程进展。
“正强呀，这些群众的思想工作，还得你去做......”
“我试试看。”
你拿着管理局与乡镇、县上签订的移民协议书，住在工地上，到群众中去做解释工作。一些关系相好的移民户找上门来，要你将开口线多报几米，使他们多得点搬迁费。你说，这口子不能开，一开就没准了。说什么都不行。你有你的原则。于是，你便得罪了这些朋友。什么难听的话都讲了出来。
“老杨呀，这么大的国家，11亿人，你认这么真干啥?”
“你又是个烂合同工......”
而那些存心闹事的人呢，对你则是咬牙切齿地恨，开口就说:“走着瞧吧，我迟早要把你从这渠上推下去!”
“我是长大的，不是吓大的。你就是将我杀了，我也绝不放弃原则!”
你用这斩钉截铁的话，回敬那些咬牙切齿的诅咒。仔仔细细地想，还是有道理可讲的。你常对人说，国家的事情，不是吵闹能解决的，如果是我个人的事情，多给你些没有啥;但国家给我们的拨款有限，反过来，让你干这事，你怎么办呢?记得1983年90公里处阴坡，你好不容易作通了男人们的工作，接着又来了一群妇女。她们用铁锨扬土,用恶语伤人，工程被迫停了3天。你找队长，队长不出面，你又去找大队，登门讲政策讲道理，你说不照顾国家的大利益，你们的小利益也就要失去了，再闹下去，你们的征地款将被耽误工期的损失费弄完了......这方面，你常常给人讲你们的原任站长陈克举，他的亲戚想利用搬迁，美美地敲国家一杠子，但陈站长断然拒绝了，你还说你们的现任站长杨玉奇，他如此地任劳任怨，吃苦肯干。是啊，有了好站长，才有好职工。你这么想，也这么说。多么难得的情思呀。
4
你静静地听着，听着一位朋友富有诱惑性的语言:“正强，你把这合同工干啥呢?没有前途，没有出息，工资低，待遇差，不如跟我到西安去，我每天给你5元的工资。”你知道他在西安承包了修建环城河的工程，他想叫你去负责施工。土建工程是你的拿手绝活，再说，你在农村的家也是很需要钱的，你的心竟然动了一下。朋友说的也对，一个合同工，每天只有2元工资......但是，你想起了常兴站，想起了这宝鸡峡总干渠，想起了你在这儿的日日夜夜。我是共产党员，应该把党和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常兴站需要我，我就要安心地干下去。
你没有进大城市，却一头钻进了秦岭山。你一天要跑几十公里的山路，啃干馍，喝泉水，寻找藤条基地。你的心装进了站上开办藤椅厂的任务。没有想到，短短8个月时间，你们就生产了2000把滕椅。这事还没有结束，你们又从三原引进了“蓼花糖”生产技术，而生产蓼花糖的坯子要到三原本地订货。运坯料可以雇汽车也可以乘火车，但你想到了花钱，这样会加大成本还是用咱们的手扶拖拉机吧。每趟单程整整12小时，那颠簸那风雨，令人头昏目眩。赶上夜晚，你和小司机躺在手扶车箱里过夜，有几次你患了重感冒，小司机也得了病......到了冬天，你们坐在没有蓬子的手扶车上面，寒风冰霜像一把刀子，将你们的脚、手、耳朵冻烂了，你不在意，小司机也不愿叫苦。但是，这一次他却忍耐不住了。这是一个刮着北风下着大雪的夜晚，路上车胎坏了，天茫茫野茫茫地茫茫，小司机放声痛哭起来。
“你甭哭了，咱们想办法......”
回答你的，依然是伤心的抽泣、呼啸着的寒风和狂飞的雪片。
“都怪我，我对不起你，让你受这么大苦。”你说着，心里一酸，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你哭过，你愤怒过，你生气过，你甚至动手打过一名青工。你就是你。你为了收水费，一头撞进了镇政府的院子，你找见了那位镇长，镇长拍着胸膛:“我代表全镇人民说话，不少你们一分钱，四五天后来清手续。”
很惋借，这位镇长的话并不算数。你一次又一次地去，惹得镇长发了火。
“你们不要跟地方政府闹对立!”
“镇长，这不是闹对立。我们都是国家单位，单位之间是用合同来制约的。”
没想到，镇长的火发得更大了，他气汹汹地冲着你，说:“你是个干啥的?有啥资格在这儿讲话?你出去！”
你这次尝到了官架子的滋味，你看见他在蔑视平民。你突然有了自尊有了人格，你正气凛然，言语铿锵：“我到这儿来是办公事的，你的官腔能吓住谁?”
这一笔钱，最终没有讨回来。水管站损失了上万元。但这次教训使站上的改革更稳妥了。你们将承包划得更细致更具体更容易管理了，采用了承包的方式，段包斗、斗包村、村包村民小组和用水农户......
5
如果人人都献出一点爱，
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这首风靡一时的歌儿，对于你来说，也许还有些陌生，我想，你大概还不会唱。但是，这不要紧，重要的是，你已经这么做了。
你还记得张根善吧?那一次你同他一起骑自行车去局里办事，就在午井公路桥处，他不慎连人带车掉入渠中，你当时不会游泳，但你一把扔掉了车子，衣服也没有脱，就跳进了2米多深的湍流中。张根善急了，紧抱住你的两个胳臂不放，又往你头顶上爬，将你压在水下，喘不过气来。你那种不向困难屈服的精神拯救了你。你用力地踩水，竟然将两人漂了上来，刚吸了一口气，又沉了下去，反反复复，来往多次，你们被水冲走了600多米远。在这紧要关头，是沿途群众救了你们。你说，你在病床上昏迷了3天3夜，神智清醒了，你反而感到惭愧，咱救人不成反被人救了。你发誓，要学会游泳，你似乎预感到，在这大渠畔工作，免不了有下水的机会。
果然，有人将手扶拖拉机开入了渠中;一对热恋中的青年双双跳入滚滚东去的渠水；那年春天，一位妇女落水了，秋季里又有......你用你赤诚的爱，帮助他们驱走了死神，就是严冬季节，你也下水救过人。仔细算起来，你先后救活了8条人命!
......
你带着满身泥土满身汗水，从排洪工程施工现场跑到了电话机旁，你接过了听筒，刚听了两句你仿佛想起了，爱人要生小孩了。是，是，我是要回去，你回答着。放下了话筒，你又想到了工地，想到了你的任务，我再干几天吧，完成了任务回家照管她也不算......没有想到，这一天接连打了三次电话催你回家，你踌躇着，领导劝你回家看看，你才走了。你回到家里，面对的是挂着铁将军的屋门。你跑到邻居家打问，人家就说你怎么才回来，还不快去医院!
究竞发生了什么事?你一路跑着一路问着自己，到医院的路怎么这样长这样远，好不容易才到了住院部,你看见妻子守在病床边，刚出生没几天的孩子挂着吊针，插着氧气瓶，你忽然一阵难受:我对不住你们!
爱人看见了你又是哭又是吵，说你心狠说你不管她们母女的死活。你没有作声，你知道她没有错，在这样的时候她不依靠自己的丈夫依靠谁呢?
可是，这些年来，你一直委屈着自己的妻子、儿女和家庭，年年“三夏”，“三秋”，你很少按时回过家。前年秋收季节，你忙着站上的工作，收秋快的同志已返回了站上，大家督促你，要帮你去收种，但你坚持着干完手中工作......在雨丝飘落的田野里，你远远望见妻子和两个十几岁的女儿，正在吃力地挖着玉米杆，走近一看，母女三人淋得像个落汤鸡，泥巴浆糊了她们的衣服，6亩玉米只剩1亩多了，你愣了，你心里发虚，说不出话来。
你听见妻子在一边恨恨地说:“你回来干什么?你没有这个家，你走!你快走!”两个女儿也哇地哭了起来，你也想哭。妻子看见了你眼中的泪花，她的眼泪更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她一个劲地要你走。你本能地为自己辩解着:“咱家的事再大，也没有国家的事大，我也没在那里闲着，请你相信我，原谅我吧!”“你干你的国家事，我家也全当没有你，你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回这个家。”你理解妻子，你想你以后会尽力干得好一些。可是，你总是无法做到这一点。去冬，你忙着削坡工程，有病的妻子一封封书信一次次电话，催你回家去照顾她。你没有回去，因为这儿离不开你。站领导当机立断，派人将她接到了站上，可你还是离不开工作岗位，妻子上医院治病都是由其他同志陪着;妻子病情好转了，领导让你送她回家，顺便休息几天。你却将她只送上了车，半个小时后，你又出现在削坡工地.....今年夏收时，仅仅因为你迟回家一天时间，3亩多麦子生出了芽儿，惹得妻子又是几天理怨:“你干啥洋火事了?你比当县长还忙?县长也还顾家呢!”
你习惯了她的埋怨，她也习惯了你脾气，你们默默地承受着，承受着一个普通的家庭，对这个国家对这个民族应负的责任。你位卑未敢忘优国么。
6
对你的采访，我是从上个月就开始了的。当时，你匆匆忙忙地来到成阳，又匆匆忙忙地回到站上。这一次，我跟你到了站上，你又匆匆忙忙地去了清理滑坡的工地。
你在这儿干了21年。局办公室的刘俊茂主任曾对我说，你至今还是个合同工。我听出了他话中的惋惜之意。可是，你的价值你的事业仅仅是那个合同工么?20年前，你让了自己的招工指标，至今，宝鸡总站的张秉才副站长和常兴站的杨玉奇站长、王世立副站长及全体职工，都为之深深地遗憾，他们有一个共识、一个愿望、一个请求：希望有关方面为你解决转正问题。
张秉才同志告诉我，你被评为全国五一奖章获得者后，整个宝鸡峡都高兴，人们都说，这一次劳模选准了;而杨玉奇同志从内心深处认为，无论是写文章、测量、绘图、工程施工、决策、各种机械修理，还是领导管理及组织能力、群众工作方法，你都是最称职的人员，要不是合同工，你早该是工程师了。
走出常兴站花果飘香绿树成荫幽静美丽的院子，漫步在渠畔的路上,我的目光,从一望无垠的关中平原，投向了一排排高大直挺的白杨树。我再次想到，你就是其中的一棵白杨。因而，我将这篇文章的题目定为《渠畔白杨》，并以此名，表达一个文学工作者对你、对宝鸡峡灌溉管理局1600多名职工诚挚的谢意和良好的祝愿！
李春光，陕西咸阳人。中共党员。1975年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历任乾县师范学校教师，共青团咸阳地委宣传部干事，《秦都》杂志主编，专业作家。咸阳市青联、文联首届委员，省作协第四届理事，市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市文联副主席。1981年开始发表作品。1992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文学创作二级。著有短篇小说集《火恋》，长篇小说《黑森林，红森林》《情使》《吉星高照》《问故乡》，中篇小说集《走出大峡谷》等。短篇小说《记忆中有棵椰子树》获1996年《人民日报》“文学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研讨会一等奖，2002年获“相约香港·中国当代文学”成就奖。
责任编辑：韩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