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长安”古今谈

　　唐诗中形容长安，有一句特厉害：韩翃《寒食》中的“春城无处不飞花”。春城以及“飞花”引出的花城，这两种雅喻都精彩绝顶，但随着长安变成西京、西安，故都，甚至废都，春城，花城只能属于历史了。如今，春城、花城之称，早已归了别人名下，成了广州、昆明等城市的形象符号。还有曾经司马迁这个乡党在《史记》上颁发给关中的称号“天府之国”，也只能让位给四川成都平原了。
　　想着“春城无处不飞花”，杜甫的“春城草木深”，白居易的“帝城春欲暮”，刘禹锡的“春风引路入京城”，想着关于花的长安，什么“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杜鹃花时夭艳然，所恨帝城人不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真让生为一个长安人的笔者惭愧，我们就这样让记忆模糊，把昔日长安美名一个个丢弃在风中。 　　但十三朝古都的长安文脉太深厚了，好东西、好名称还真有，这就是汉唐传下来的“凤城”之名。当然还是从唐诗引出的。
　　诗圣杜甫《夜》有：“步蟾依杖看牛斗，银汉遥应接凤城”；刘禹锡《曲江春望》有：“凤城烟尘歇，万象含佳气”；李商隐《为有》有：“为有云屏无限娇，凤城寒尽怕春宵”；张籍《车遥遥》有：“君家大宅凤城隅”；章八元《题慈恩寺塔》有：“落日凤城佳气合，满城春树雨蒙蒙”；刘禹锡还有“当日人传满凤城”；骆宾王《帝京篇》有：“丹凤朱城白日暮”；章碣《凤城东即事》有：“闲寻香陌凤城东”；沈全期诗《奉和立春游苑迎春》有：“歌吹衔恩归路晚，栖乌半下凤城来。”杜甫《复愁》诗中还有：“由来貔虎士，不满凤凰城。”凤凰城当然是“凤城”啦！
　　唐代诗人如此喜欢推崇“百鸟之王”，集美丽为一身的凤凰，诗中如此多的咏赞“凤城”，给长安好象专门定了位，让后人惊异中不能不接受。 　　与凤凰崇拜
　　其实“凤城”之名应盛于汉代。西汉时期汉武帝在汉长安城建章宫东宫门外有双阙，高二十五丈，因上各置有高丈余的鎏金铜凤凰，故名凤阙，或称双凤阙。《三辅黄图》卷二建章宫有：“左凤阙，高二十五丈。”《史记•孝武本纪》：“其东则凤阙，高二十馀丈。”
　　而建章宫北宫门外也有凤阙，也称双圆阙，高二十丈，或说二十五丈，因上亦各置鎏金铜凤凰，故又称凤阙。《史记•孝武本纪》司马贞《索隐》引《三辅故事》：“北有圆阙，高二十丈，上有铜凤凰，故曰凤阙。”张衡《西京赋》“圆阙竦以造天，若双竭之相望，凤骞翥于甍标，咸溯而风欲翔。”
　　而建章宫南宫门（为正门，称闾阖门）内之东则有别风阙，又称折风阙、凤凰阙。取其阙楼上置铜凤凰随风转折之义。《三辅黄图》：“门内北起折风阙，高五十丈”。《三辅旧事》：则称其高二十五丈，此阙楼上有铜凤凰下有转枢装置，铜凤凰迎风转动，用于辨别风向的，故称别凤阙。传世的“折风阙当”文字瓦当，为其遗物。班固《西都赋》：“内则别风之嶕峣。”
　　汉长安城建章宫东北二门外皆有双凤阙，加上正门南宫门内之东亦有折风阙又名凤阙。建章宫三门五凤阙，真正显示出汉朝人以凤为尊的虔诚。
　　另外，汉未央宫正南门有朱鸟门，本明瑞门王莽时改称，《汉书王莽传》：天凤三年，“十月戉辰，王路朱鸟门鸣，昼夜不绝。”还有朱鸟殿，又名朱雀殿。张衡《西京赋》叙未央宫有“麒麟、朱鸟、龙兴、含草”李善注“汉宫阙名有麒麟殿、朱鸟殿”。《水泾注渭水》称“朱鸟殿”为“朱雀殿”。未央宫内还有凤凰殿，汉上林苑也有凤凰殿。《长安志》卷四汉上林苑中有凤凰殿。注引《汉书郊祀志》：“宣帝神爵四年，凤凰集上林，乃作凤凰殿，以答嘉瑞。”同样长安城南凤栖原，也同时得名。《咸宁县志地理志》：“汉神爵四年凤凰集杜陵，故名。”《陕西风景名胜史话》载，汉宣帝神爵四年（公元前58年），有凤十一只集于杜陵原少陵原，宣帝翌年遂改年号为五凤，此原便称凤栖原。
　　说到以凤为年号，汉代以元凤、五凤，加上王莽新朝的天凤，这在历朝历代为最。唐代仅武则天听政时有仪凤年号，再有三国时东吴以神凤、五凤、凤凰为年号，但东吴属分裂之小国，不能和统一的大汉朝比。
　　看来建章宫的双凤阙、凤阙，不仅是汉长安的标志性建筑，还影响到唐宋以后。汉代以降，多少诗人、文坛大家，都以“凤城”颂扬赞誉长安，留下了多少以凤为尊，享誉华夏的名篇佳作。 　　凤凰故事
　　唐皇城三大内的大明宫正南门为丹凤门，入丹凤门可见主殿含元殿，殿两侧有翔鸾阁和栖凤阁，皆以曲尺形廊庑与主殿相连。“左翔鸾而右栖凤，翘两阙而为翼，环阿阁以周墀，象龙形之曲直”
　　王维诗有：“云里帝城双凤阙”。说就是大明宫丹凤门内含元殿前两侧的翔鸾阁和栖凤阁。唐皇城三大内的太极宫内有翔凤殿、翔凤门，太极宫东门原名通训门，天宝年改称凤凰门。就连发生过“玄武门兵变”的太极宫北门玄武门城楼，也被诗人称为凤楼，崔元翰《奉和登玄武楼观射即事书怀赐孟涉应制》有：“城高凤楼耸”。
　　骆宾王《帝京篇》还有：“三条九陌丽城隈，万户千门平旦开。复道斜通鹊观，交衢直指凤凰台。”“铜羽应风回，金茎承露起。”应该说的是汉长安城建章宫“凤凰阙”、“相风铜凤凰”和“承露盘”，“金茎承露起”引自东汉班固《西都赋》：“抗仙掌以承露，擢双立之金茎。”
　　唐长安城的朱雀门是皇城正门，穿门而射出的朱雀大街为唐长安城南北中轴线，也被称为长安城的天街。朱雀门宽约40余米，从承天门和明德门规模型制来看，朱雀门应该与之一致，也开有五个门洞。作为皇城的正南门，朱雀门上的城楼，肯定是巍峨壮观、重轩镂槛，雕楹玉碣、青琐丹墀，高大宏伟、富丽堂皇。
　　朱雀就是凤凰。《尚书•尧典》：“日中星鸟”，孙星衍疏：“经言星鸟者，鸟谓朱雀，南方之宿。郑康成之意，南方七宿，总为鸟星。”唐李周翰注《文选•鲁灵光殿赋》：“朱雀、朱鸟，南方神也。”《礼记•曲礼上》：“行，前朱雀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古今常可四方崇拜中南朱雀北玄武，东青龙而西白虎，可见朱鸟朱雀同一。《后汉书•张衡传》：“前祝融使举麾兮，继朱鸟以承旗。”李贤注：“朱鸟，凤也。”
　　可见，在唐人观念中，凤凰是与龙并重的。门是一个王朝，一座城市的脸面、灵魂，朱雀门北与宫城承天门、南与外郭城正南门明德门相直，寓意不仅有门与路通，还有与德通，与天通神通之意在内，从以朱雀为门来看，在唐人建城的立意中，朱雀就高于龙了。 　　朱文杰：1948年生于西安，中国作协会员、国家一级作家。西安市文史馆馆员、“老西安研究中心”主任，西安市诗书画研究会名誉会长、西北大学中国节庆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西安秦砖汉瓦研究会副会长、西安城墙历史文化研究会研究员、西安饮食股份公司首席文化顾问。
　　曾任《陕西百年文艺经典.诗歌卷》主编、《太白诗丛》主编、《诗书画文丛》主编、《大地文化丛书》主编、《西安城墙（文化卷）》主编、《中国名家书画文库》主编。《情系黄土地～陕西知青老照片》主编、《集邮年华》主编、《集邮情怀》主编、《国家名片上的丝绸之路》主编，还担任《名人眼中的碑林》《十说碑林》《名人看未央》《名人话未央》特邀编审。
　　出版诗集《哭泉》《灵石》《梦石》《朱文杰诗集》（上、下卷）；报告文学《老三届采访手记》；散文集《清平乐》《拾穗集》《长安回望》《吉祥陕西》（上、下卷），2019年《记忆老西安》（第一卷上下册），2020年《记忆老西安》（第二卷上下册），2021年《记忆老西安》（第三卷上下册）；2021年《长安吉祥说》（四册）。

责任编辑：韩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