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馍

2023-06-20 | 来源:本网 作者:陈辉
       
       前两天,我和豹子在微信上聊天,他告诉我麦子已经收完了,收成还不错。接着他又说新麦面都磨好了,让我回去吃馍呢。我“噗嗤”地一下就笑了,心想这货咋还把那事记着呢。看来聊天是聊不下去了,我给他发了一长串哈哈大笑的表情就下线了。
  豹子是我的好兄弟,现在也是儿孙满堂的人了,也只有我能敢叫他的外号。离开他们那里几十年了,却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虽然我在那里仅仅地生活了两年,却一直认为那是一个家。在我青春年少的岁月里,那里留下了欢愉的记忆片段。
  我经常说我是知青的尾巴,也就是77年下乡去的,这时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已经快十年了。说实话那时候的知青,已经不太让农村人待见了。明月山下、漆水河旁的小村庄,我就是这里的新社员了。知青点在村西头和大队是邻居,院子不大有五六间房子。原来知青有十几个,现在走的就剩下五六个人了。
  慢慢地我和大家都熟悉了,这几个人都是咸阳来的,只有我一个人是本县的知青。年轻人好相处,很快就混成了哥们兄弟。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知青都不好好出工,也没有人来叫我们。后来二毛告诉我,咱和村里人的关系不好。主要是不好好劳动、一些村里的知青还经常偷鸡摸狗、惹是生非,队里的人很反感知青。
  
  二毛已经插队三年多了,比我大两岁。他的家在咸阳的纺织厂,和他一块来的几个人都回城了。他说自己不想回去,我没有多问。毕竟不是很熟,个人的私事还是少打听为好。
  自从我第一次看见他,就是一身褪色的黄军装,里面一件蓝白道的海魂衫。他的头发乌黑发亮,长得看不见耳朵和脖子了,一低头就掉下来盖住了眼睛。他扬头一甩就飞上了脑门顶,还可以左右来回地显摆,就是不勤洗,头皮屑和灰尘不时就掉下来乱飞。
  我突然想起了老百姓给知青起的外号叫“长毛子”,我下来的时候,父母叮咛要勤理发,不敢学成“长毛子”的式子。其实当时年轻人就流行这个样子,尤其是“三七分”、“一边倒”等发式,小伙子们都认为很洋气。不知道是因为啥,知青的长头发就很扎眼,老百姓和社会上的人看见就觉得不顺眼。
  下乡的生活很散淡,生产队不指望知青们能干个啥,只要不出乱子就行了。知青们也不想下乡能干成啥,只想把时间过度完早点回城。这个时期农村生活好了一点,粮食基本够吃不饿肚子。知青粮食由国家按月定量供应,一个月去一次镇里的粮站领粮食。几个人搭伙自己做饭,二毛的饭做得最好,特别是他蒸的馒头非常好吃。每次出锅的热馒头,我都能一下子吃两三个。
  饭食很简单没有别的可吃,我就觉得馒头是美味。按约定是大家轮流做饭,可是哪一次都没有执行下去,做着做着就乱套了。盐甜醋酸你埋我怨、半生不熟吵架闹气,最后推倒重新再排班次。其实,你看看这一帮年轻人,谁是个能做饭的主呢?糟蹋了不少粮食,做出来的饭菜真的不好吃。有时候闹了矛盾,豹子就过来帮我们做饭。他是队上的一个同龄人,平时跟我们打得火热。
  
  农村人就是比我们强,吃苦干活、做饭持家样样比我们在行,一来二去大家就处成了伙计。豹子叫金生,因为脑袋尖小又有一点斑秃,人给起了个外号叫豹子。平常没人敢当面叫,我们一块时间长了他才不犯病。我在下乡的两年里,和豹子有许多交往,热心善良的他成了我的朋友。如今想起做饭和零零碎碎的往事,我仍然忍俊不禁想笑,也非常怀念那个时候的日子。
  远方的明月山巍峨地矗立着,她是千山山脉余脉的东段,海拔1000多米,位于漆水河的东北方向,属于永寿县的飞地店头镇辖区。以此为中心周围有乾县、扶风、麟游环绕。绮丽的山里风景、诱人的名胜古迹,自然是知青们常去踏访的地方。
  我曾经多次去那里游玩浏览。山上树木茂密郁郁葱葱、古柏林立苍翠寂静,最有名的是西汉名臣娄敬的墓园,还有几处寺庙和许多石碑石雕,是一方宁静清心的好去处,但不是毛头青年能消受得起的福地。
  虽然肚子勉强能吃饱,可毕竟清汤寡味没有油水。因而知青赶集逛会,是放风和改善生活的主要活动。山下面的店头、仪井,还有周边扶风县的天度、召公,乾县的石牛、临平,甚至远一点往北去麟游县的庙湾等集镇,但凡逢集就有知青在街上晃晃荡荡。
  
  各村知青往一块一聚就有热闹了,喝酒耍疯的、打架斗殴的、摆场说事的,真是丑态百出。农村各集市几乎有会必生事,自己把名声弄的很不好听。赶集的人也不和这些知青计较,更不想和这些人惹事,遇见了都躲得远远的,私下里骂说这伙就像过去的哈怂土匪。
  二毛给我讲他有一次在集上,和扶风来的几个知青吵架,正好让公社的知青办主任和武装干事碰见,主任问他:“你还想不想回城去?”武装干事对他说:“你一天再惹是生非,把你狗日的腿给你砸断”,他一声不吭扭头就走了。我问他那后来呢?他说:“哪能有个啥后来吗?这早都习惯了”,还是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
  有一天晚上我们几个人闲下来聊天,二毛说,还是咱自己不对,咱一个大小伙子不好好劳动。队里给咱按男劳记十分工,可咱一年出的工,没人家一个妇女多。再这样混下去,谁都见不得咱了。大家一听面面相觑不吱声了,都是这一副式子有啥可说的?说归说,但有了集照样跑去游逛下馆子,只是打架斗殴的事情确实少了许多。
  秋月的一天,队里安排我们几个和社员一块,去供销社拉分配下来的化肥。豹子拉他的架子车和我一组,到了地方各村拉化肥的人太多,我们就一边转游一边等待。供销社门口有一个食堂,二毛和参军说咱去吃饭吧。那时候日子清苦,闻见了啥不吃都想去看看的。
  
  一进食堂门迎面几个饭桌上,都放着热气腾腾的笼屉。刚出锅的大馒头白花花一片,馋涎欲滴的麦香味扑鼻而来,我的口水就渗出来了说要吃馍。二毛说你就知道个吃馍,能不能来点好的?你能吃多少?你能吃十个馍的话,我今天请大家吃饭,一下子把我炝的说不出话了。当时我也就来气了,说你这不是瞧不起人么,“吃就吃,今天这饭你请定了!”二毛向服务员要了十个馒头,整整齐齐两个盘子端了上来。
  豹子一看这阵势就慌了,赶紧给我说可不敢,这热蒸馍塞心哩。我说没事你不管。一口气四个馒头下肚,第五个吃完后,口里已经没有馒头的香味了。等到吃第七个的时候,肚子憋的实实在在没有空隙了,我开始胸闷气短虚汗淋漓,豹子一看大喊了一声:“不得了啦,要出人命了”,立刻拽着我跑出了食堂门,直接用架子车把我拉回去了。
  豹子把我安顿躺在床上出去了,不一会回来手上端了小半碗油,他说这是蓖麻油,喝下去到茅房一排就好了。我没有喝那油只感觉有些犯困了,就让豹子放心地先回去了。然后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后啥事也没有就这样好了。
  二毛他们回来看我没事都放心了,二毛说:“哎,我是个二球么,你咋也跟着往上攻火呢?”说完,一屋子人都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年轻气盛的我饱饱地吃了一次馍,也傻傻地给大家留下了谈资笑料。以后每当吃馍时,就想起了自己干的那件傻事情。
 
  我的知青生活很短暂就结束,知青们也都陆陆续续地回城了,每一个人都踏上了新的道路。尽管以后大家各自忙忙碌碌,我和豹子两个人却一直相互来往。二毛自己创业成功,当了个不大不小的老板。其余当年一块下乡的知青战友,大家的生活都过得挺好。以前住过的那个村庄,有空我还回去过好多次,豹子也陪同我上了几次明月山。
  站在山顶向南望去,山下的田野一览无余,漆水河就像渭河的一根触须,蜿蜒地摆在纵横阡陌之间。看着眼前这秀丽如画的风景,我突然觉得分外地新奇。曾经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也来游转过了多少次,怎么现在才第一次欣赏出,这个地方竟然是那样的美丽啊。
  (本文图片来源网络)
 
  作者简介
  陈辉,陕西乾县人。作家、评论家、刊物总编。长期从事文化工作,作品散见于各类媒体达二百多万字,并获各级多种奖项数十次。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陕西省分会副主席。

责任编辑:韩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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